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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牧姑姑，我打算招進一批新的侍從侍女，擬定人數是八十名，你準備一下相關事宜。
www.biquge001.com”昭離一邊翻閱著書簡，一邊道。
“宗主是想將族中所有人監視起來？”牧戚訝然道。
“我不過就是想要打亂下面人盤根錯節的層層關系網絡，置換一下新鮮血液。當然，必要時也可以為我所用。人員的遴選由你負責，不過最後選定的人，要帶過來讓我過目。”
“是，宗主。”
正說話間，欒無咎卻舉步進了議事堂。
牧戚向他行禮後退至一旁。
“十三叔今日怎麼有空來看我？”昭離笑道，手掌指向旁邊坐案，“請坐。”神色舉止間頗有男子豪氣。
“坐就不必了。”欒無咎立在議事堂中央，面無表情道，“我有事，說完便走。”
“十三叔請講。”
“黑羽軍多年未招新軍，士兵年齡偏老，戰斗力下降，我希望你能招募一批新人。”
“哦？十三叔為何要找我？”昭離有些奇怪，按理來說，他應該找百里申卿才是。
“這件事，我原本想找二哥來辦，不過還沒來得及與他仔細商量，他便去了。”欒無咎依舊面無表情。
昭離聞言笑了笑，淡淡道︰“十三叔就不怕我在黑羽里面，按插我的人，然後將黑羽搶過來？”
“你可以試試看。”欒無咎毫不動容，而後轉身離去。
昭離看著他離去的背影，淡然一笑。
“招募新軍，會有難度。”牧戚提醒道。畢竟不是國府征兵，私家軍隊不能明目張膽的貼告示聲名要招募多少人條件是什麼，只能花大量的時間與財力一個一個尋找合適的人。
“這恐怕是大伯給我出的第一個難題。”昭離笑了笑道，“所以即便再難，也要將這件事辦好，招募之事你也一並去做，不過我同時也會留意的。”
牧戚躬身道︰“是，宗主。”
百里孟嘗去世的幾個月內，昭離借口父親新喪，沒有出席任何宴飲，而是著手開始在百里家和庸台城衙樹立威信、培植親信。她很清楚，所謂樹立威信，便是將手中的權利展示給下面的人看。
如何處理庶務，對于在太子身邊待過的昭離根本就是小事。只是起初城衙內部有很多人不服她，昭離上任初始便重新審理了一批陳積的冤假錯案，接著便是賞功罰過，提拔那些有才之士，讓那些衙吏們對她刮目相看。
而在百里家內部，則事務龐雜得多。百里家一共一千多人口人，住在族居的就有幾百人，大到整個家族的財務支出收入，小到今日每一個人的吃穿住行，這些都需要一族之長來處理。不過好在有牧戚的從旁協助，昭離又是一點就透，所以這個宗主做得還不算太難。
不似以前那般悠閑，昭離每日要見各種各樣不同的人，處理下面的人呈上來的文告，察看一卷又一卷的卷宗，像不停被鞭子抽打的陀螺一樣。
有時候一抬頭，就看見一輪金黃的落日餃著小嶼山惶惶的往下墜，或者是懸掛在牌坊兩側閃爍在無邊無際黑暗里的零星燈火。她也只是看一眼，然後又埋頭做自己的事。
忙碌起來日子就過得特別快，很快便到了翌年開春，牧戚新招進的一批侍女也已經到了。
庭院天井之中，一群侍女打扮的少女言笑晏晏，正高興的談論著。百里家招募侍女的要求十分嚴格，不亞于王宮遴選宮女，能留到最後一關自然值得高興。所有人都是三五成群，唯有一個少女沉默的坐在廊下欄桿上。
“你叫什麼名字？”另一個少女走過來熱情問道。
“舞陽。”坐著的少女答道，面上沒什麼表情。
“真是好名字呢。”站著的少女笑道，“我叫連若，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。”
舞陽冷然道︰“我不需要什麼朋友。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。
連若正怔愣間，旁邊的人一拉她衣袖，小聲提醒︰“家老來了。”
碎步輕響，所有人整整齊齊立在庭中。
牧戚站在廊下，笑意意盈盈︰“我要帶你們去正廳見宗主，注意不要隨意交談，你們跟我來。”
一群鶯鶯燕燕被帶到正廳，成六列五行肅然跪下。
牧戚躬身向堂上的人稟報︰“宗主，這是我親自遴選，最後留下的八十名侍女，請您過目。”
昭離坐在大案後，翻著花名冊，手中竹簡有著用火炙烤後的光澤。看到花名冊上“善劍術”三個字時，又抬眼去看上面的名字與身份來歷簡介——連若，十五歲，瓊國人，孤兒，自小流浪，後幸得名師教以劍術，習成後輾轉至頡國。
“誰是連若？”她抬首問。
“我。”地上一群侍女中有個少女舉了舉手，答道。
並不是多美麗出眾，眉宇間卻有著尋常女子沒有的英氣。
“把手舉起來，掌心面對著我。”
少女依言而行。
手掌粗糙，布著厚厚的繭子，骨節比尋常人粗，的確是握劍多年所留下的痕跡。
昭離移開視線，淡淡的道︰“從左至右，從前往後，依次報一下你們各自的名字。”
侍女中有個清亮的聲音道︰“我們的名字此刻不就在大人手里麼？為何還要報名字？”
“拖出去。”昭離冷冷道，“我百里家，不需要這麼不懂規矩的侍女。”
馬上就有兩名侍從應命而來，將臉色慘變的女子拖了出去。
看那個家老似乎還很好說話，怎麼這個宗主這麼冷酷？
侍女們嚇得戰戰兢兢，忘了自己該做什麼。
“報名字。”一旁的牧戚小聲道。
“伍……伍兒。”第一名侍女聲音有些發顫。
“紅蓮。”
……
“連若。”
……
“舞陽。”
昭離坐在案後冷然看著所有人將名字報完，道︰“牧姑姑，你過來。”
牧戚應聲而來，昭離附在她耳邊，輕輕說了幾句什麼，她便離去了。
片刻後，牧戚拿著一個裝著一支支竹簡的碧綠竹筒重又進來，站到所有侍女面前高聲道︰“你們會被派到各個院中，伺候不同的人，至于誰會被指派到那個院里，抽簽決定。”
她便將竹筒遞給第一位侍女，讓她們依次抽取。
最後一支竹簡被抽走後，牧戚道︰“這幾日先休息，我會親自帶你們到各個院里，正式作為百里家的侍女。現在你們可以先下去了。”
“那最短的一支，果然被留在最後了。”正廳里只剩兩人後，牧戚才道，“宗主這麼做，有什麼深意呢？”
“考驗。”如果那少女在安逸的環境中仍然不改初衷，那就表示通過。
見牧戚投過驚訝的神色，昭離解釋道︰“那個叫舞陽的少女，我看好她。”方才她說出自己名字的時候，那種冷漠與淡然，是所有人身上都沒有的。
侍女們知曉了各自的分派之後，便各自散去了。
舞陽獨自走在小徑上，手里拿著一支竹簡。
“你抽的是哪個院？”連若追上她笑問道。
“楓林晚居。”
連若立即露出艷羨的表情，道︰“你真是走運，竟然被派到琪瑛公子所在的楓林晚居。要知道，琪瑛公子不僅儀表堂堂，而且是最好伺候，也是最好說話的人了。大家都巴望自己能抽到這個簽呢！卻沒想到被你抽走了。”
舞陽微微冷笑了下。她想去的，是玄鳥閣——宗主百里熠寢居的地方。
連若沒有在意對方的冷淡，邊走邊說道︰“我抽到的是弄玉公子的霜風院，也是不錯的了，不過听說他已經有婚約了。”她說著露出些許遺憾的表情。她們這些年輕的侍女，都是家境貧苦，若能被哪位公子看上並納為侍妾，對于她們來說，就是最好的歸宿了。
翌日，青門館。
青門館是百里申卿在族居的居所。
“牧家老，這青門館的侍女就不用添新也不用換了。”一個女子眼帶笑意道，她是百里申卿的一名侍妾，名叫硯珠。明明只是三十歲左右的人，卻是濃妝艷抹，身上一襲艷麗的紫朱紗衣也是與年齡極不相稱。
牧戚也是笑道︰“哦，想必夫人是覺得人不如舊吧，我也覺得還是老人用著習慣，畢竟相互都了解。”
硯珠掩口笑道︰“牧家老真是說中了我的心思，就是如此呢！若是換了新人，誰知道她到底懷著什麼樣心思呢。”
牧戚沒有理會她的弦外之音，笑著躬身告辭了。
到了院外，抽到青門館的侍女急切道︰“牧姑姑，現在我要到哪里去呢？”
牧戚溫和笑道︰“別著急，我自會給你重新安排，你先回自己住處休息。”
“是，多謝牧姑姑。”侍女轉身走了。
接著是楓林晚居。
三月陽春，院中各色花朵交雜種在一起，在陽光下各自舒展著花瓣，含苞吐蕾，爭奇斗艷。
偌大的院中卻沒有一個人。
“琪瑛公子。”牧戚喚了一聲。
“哎。”隨著這聲應答，一個少年突然就從花叢中央站起來，額角是些微的汗漬，在陽光的照耀下，閃著晶亮的光澤。五顏六色的嬌花簇擁著一身錦袍的少年，卻是花更嬌，人更俏，那樣的相得益彰。
琪瑛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，看向她們這邊︰“是牧姑姑啊，找我有事嗎？”
不知為何，看到那少年的笑容，舞陽就想起“純善”這個詞來，想必連若所言不虛。
“近日百里家新選進了一批侍女，宗主便叫我特地帶了一個給公子送過來。公子看看是否合意。”牧戚笑道。她知道昭離和琪瑛兩人的感情似乎也不像從前那樣好，所以便想用這個侍女來緩和一下。
琪瑛聞言笑容一滯，冷冷道︰“不必了，要是真的這麼想知道我在楓林晚居里面做什麼，她何不自己親自來看看？”
成為宗主之後，昭離搬到了專供宗主居住的玄鳥閣，也不再在百膳堂與弄玉琪瑛一起用飯，與兩人也不曾好好談過，幾人間的感情便在短短的時日里，疏淡了許多。
再者，昭離對于自己苦心孤詣成為一族之長的理由，從未對他們解釋過，因而琪瑛便有這樣的誤會。
牧戚沒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卻是火上澆油，便上前幾步，急急解釋︰“琪瑛公子，這個侍女只是宗主想讓公子換個新鮮人，沒有其他的意思。再者，宗主近來忙于族中事務，才沒有和公子好好敘舊，公子千萬不要因此而疏遠宗主，與宗主生出嫌隙。”
琪瑛聞言神色緩和了些，但還是帶著三分淒涼七分自嘲，道︰“她是宗主大人，我不過是一個後生晚輩，怎好高攀？”
就連昔日的好友也待她如此冷淡。如今牧戚才真正看清，昭離為了百里家，到底將自己置于怎樣四面楚歌的境地。
她揮手讓舞陽先下去，轉頭向少年露出溫和的表情，道︰“琪瑛，你們幾個是我看著長大的，各自是什麼樣的孩子我也都清楚。不管阿熠她如今處于什麼樣的地位，她都還會把你們當做最好的朋友。”
琪瑛眼眶驀地紅了。少年低頭委屈的看著她，道︰“牧姑姑，我只是一時難以接受，阿熠她竟然成了宗主。而且自從她成為宗主後就沒來找過我，有時候我在遠處看見她在正廳里處理事務，那樣說一不二的她，我覺得自己就快不認識了。”此刻的他就像是受了委屈向母親哭訴的孩子。
牧戚攬過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少年，輕聲安慰︰“那就是她，只不過面對的人和事變了，她才會拿出那副樣子來的。阿熠如今要獨自走過的坎坷實在是太多了，你作為她的朋友，也要體諒她。”
片刻後，琪瑛整理好情緒，送走牧戚，向被叫進來站在一旁的舞陽笑道︰“我這個院子里除了灑掃庭除之外，沒太多事要做，不過倒是缺一個貼身侍女，你願不願意做？”
他一點主人的架子也沒有，反倒如此隨和親近，這讓舞陽內心有些驚訝，但表面卻是沒有一絲表情，只是點頭表示願意。
“那好。”琪瑛狡黠的一笑，伸出攥著的右手，“作為主人，我送你一個見面禮，拿著。”
哪有主人與侍女見面還送禮物的？舞陽有些疑惑，面上卻沒表露出來半分，只是伸出手，接著就有一個毛茸茸軟滑滑的東西落在她手心。
琪瑛好奇的看著面不改色的少女，舞陽也看著他，兩個人大眼瞪小眼，就那麼互相看著。
半晌，琪瑛才驚訝的叫出來︰“哎，你怎麼不怕毛毛蟲的？難道你不是女孩子？”
“有什麼好怕的？”舞陽雲淡風輕的托著那只毛毛蟲，反問。
“啊？”琪瑛懊惱的叫起來，“我本來想嚇嚇你的，接過你居然不怕！”
舞陽不知道該說什麼。她很意外，自己的主子，不過是個沒長大的孩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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