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寇仲返回下邳后，尚未坐暖，已开始接见来自附近各城县的头脸人物，投诚者中不乏李通的离心将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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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中一个叫李星元的，年约3十岁，长得高大威武，不但是李通的同乡，还是下邳和东海间另一大城沐阳的守城将，他肯把沐阳拱手奉上，等若有半个东海郡落进寇仲的袋里。
寇仲大讶问故，李星元冷哼道：李通刻薄寡恩，用人论亲疏而不论具，眼光短浅，非是有大志的人。不过坦白说，星元本仍犹豫难决，可是手下诸将和商农领袖，由老至少，均一致赞成投奔少帅麾下，星元这明白甚么叫万众归心。
寇仲失笑道：星元倒够坦白，我就是欢喜你这种爽直的汉，不知东海现况如何呢？
李星元道：东海郡现在由李通亲弟李云主理，绝不会向少帅投降，且粮草充足，一年半载也不会出现问题。
寇仲皱眉道：李云是个怎样的人？
李星元不屑道：他除了懂得欺凌弱小，取民脂民膏外，还懂得甚么？李通正是知他有勇无谋，所以特派坏鬼书生童叔文作他军师，此人极工心计，非像李云只是草包一个。
寇仲饶有兴趣的追问道：为何星元唤他作坏鬼书生？
李星元咬牙切齿道：童叔文爱自鸣清高，对人自称他读的是圣贤之书，学的是帝皇之术，终日仁义挂口，骨里却贪花好色，不知败坏多少*妇女名节，连属下的妻妾女儿都不放过，若非本身武功高明，又得李通兄弟包庇，早给人碎万段。
寇仲心想这该是李星元离心的重要原因，不禁暗幸自己非是好色之徒，点头道：要得东海，此人该是关键所在；如能将他除去，李云挺恶也只不过一只无牙老虎，星元有甚么好提议？
李星元脸露难色道：东海没有人比童叔文害怕刺客临身，所以不但出入小心，行藏诡秘，就连睡觉的房间都晚晚不同，要刺杀李云反为容易些。
寇仲沉吟道：星元来见我的事，李云是否知晓？
李星元道：童叔文虽在我处布下眼线，但怎瞒得过我，此行是特别小心，他们理该还不晓得。
寇仲喜道：那就成啦！星元立即潜返沐阳，不动声息，待我拟好全盘大计，与你配合作出行动。
李星元点头答应，接眼中射出热切的期望，道：星元有一个不情之请，万望少帅俯允。
寇仲欣然道：现在大家兄弟，有甚么心事话儿，放胆说吧！
李星元低声道：我希望少帅手下留情，不要祸及东海郡的平民百姓。
寇仲哑然笑道：这岂是不情之请，而是既合人情，又和天理。星元放心，若要杀人盈城可夺得东海，我寇仲绝不为之，如违此誓，教我寇仲不得好死。
李星元剧震拜跪，感动得说不出话来。
寇仲忙把他扶起，约下联络的方法后，李星元匆匆离开。
他后脚去，陈长林的前脚便踏进府门来，寇仲大喜出迎。
他现在渴求的，就是人。
＊＊＊
夕阳下，渔船缓缓泊往巴陵城外的码头。
扮成渔民的卜天志凑到正凝望城门的徐陵耳旁低声道：陵务要小心，萧铣近年声势大盛，兼且财力丰厚，招揽了江南江北一带数不清那么多的高手，香玉山乃他的宠臣，又因曾成杨虚彦刺杀的目标，所以必有高手贴身保护。
徐陵在疤脸大侠的面具遮盖下，那忧郁但炽烈的眼神毫无变化，淡然道：据志叔所知，有甚么特别须注意的厉害人物？
卜天志答道：算得上是一等一好手的有五个人，先是『大力神』包让，此人的『横炼罡』在大江流域非常有名，他从铁布衫这种下乘的外家硬功，练至现在别辟蹊径的上乘内家真气，是南方武林津津乐道的一个练功奇谭。此人生性暴戾，仇家遍地，今趟肯投靠萧铣，该是为了避祸。
徐陵心中暗念包让的名字，没有作声。
卜天志续道：第二个是『恶犬』屈无惧，此人原是肆虐奥东的马贼，因惹怒宋阀的高手，千里追杀下仅他一人孤身逃出，不知如何会忽然成了萧铣的人。他的凶名直追『大力神』包让，擅长兵器是一对名为玄雷轰的大铁锤，非常厉害。唉！能不动手，还是不动手的好。
徐陵冷然道：谁人阻我接回素姐和她的孩儿，谁便要死！语气中自然而然透露出一往无回的决心。
卜天志知道劝说不会起任何作用，只好道：另3个人虽及不上这两者的名气，但在南方均是响当当的人物，分别是『亡命徒』苏绰，用的是锯齿刀；『素衣儒生』解奉哥，3十八招掩月剑法，被誉为南方后起一辈中佳剑手；至於后一个『牛郎』祝仲，使的是齐眉棍，自创的牛郎一百零八棍，变化万千，绝不可掉以轻心。
渔船泊岸。
徐陵一言不，登岸入城。
＊＊＊
陈长林大步趋前，两手探出抓寇仲的肩头，眼中射出热烈的神色，欣喜道：当日我听到寇兄和徐兄差点被王世充那忘恩负义的老贼加害的消息，立即赶返东都质问老贼，怎可对两位恩将仇报，和他大吵一场，当然没有结果，只好愤然离去，幸好不久后听到你们在梁都以少胜众，凭乌合之众大败宇文化及的精锐雄师，遂兼程赶来，不巧是寇兄刚离城，要等到今天见到寇兄，陵呢？
寇仲咋舌道：原来是你自己寻来的，我还四处打锣般找你，长林兄真大胆，竟敢顶撞世充老鬼：：直到此刻，他始知陈长林是个外冷内热的好汉。平时木讷寡言，但遇上看不过眼的事时，绝对义无反顾。想不到他视自己和徐陵为好友。
陈长林放开双手，冷哼道：王世充还不敢杀我，因为推荐我的人是夷老，一天他未真的当上皇帝，他仍没有开罪整个白道武林的胆量，陵兄呢？
寇仲搂他肩头，朝大堂走进去，边行边道：小陵到巴陵去办点事，长林兄来了真好，便让我们为天下苍生尽点力，长林兄则顺便干掉沈纶那畜牲以报毁家之恨。
陈长林一对眼睛立时亮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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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陵沿街不徐不疾的朝香玉山的大宅走去，巴陵风貌如昔，只是人多了。
他的心境出奇地平静，自踏进城门后，他一直以来对素素的担心和渴望重见的期待，均因抵达目的地而搁在一旁，剩下的只有如何去完成目标，清楚而肯定，再不用花费精神到别的方面去。
要把素素母弄出巴陵并不困难，问题只在如何去说服素素，那需要向她揭露残忍的真相。
长街古，楼处处，在巴陵城贯通南北的大道上，徐陵步过重重跨街的牌坊和楼，一路回溯当日杨虚彦刺杀香玉山不果的旧事，终於抵达香府的大门外。
＊＊＊
书斋内，陈长林听罢寇仲的话后，把手中香茗放到椅旁小几处，点头道：海上贸易绝不困难，只要有利可图，商人会像蚂蚁般来附，困难只是我们必须保证海域河道的安全。那我们必须有一支精良的水师，把领地的水道置於控制之下。
寇仲同意道：我也想过这问题，巨鲲帮的卜天志已约好率手下船队依附小弟，据他说只是五牙巨舰便有五艘之多，全是从旧隋抢回来的战利品，其他较小的战船二十多艘，货船是数以百计。
陈长林精神大振道：这就完全不同啦！难得是忽然多出大批不怕风浪的老到水手，只要再给以水战的训练，改善旧战船，因应水道形势建造舰，总有一天我们可雄霸江河，一统天下。
寇仲一呆道：你似乎比小弟有信心。
陈长林微笑道：那是因为我对寇兄有信心嘛！刻下当务之急，是要徵召一批优良的船匠，先对旧船进行改装的工作。待预备妥当时，我们可封锁东海郡的海上交通，断去东海郡与江都的海上连系，那时东海只有捱揍的份儿，绝无还手之力。
寇仲皱眉道：那里去找这么一批船匠呢？
陈长林拍胸道：当然是小弟的故乡南海郡，我们陈姓是南海郡的巨族，族人不是曾当旧朝的水师就是惯做海上买卖，且多与沈法兴父势不两立，只要我偷偷潜回去，必可带回大批这方面的人，为寇兄建立一支天下无敌的水师，那时沈法兴父的时日将屈指可数。
寇仲拍台叹道：得长林兄这几句话，天下有一半落进小弟的袋啦！
＊＊＊
徐陵过门不入，绕往宅后去，心中暗叫不妙。
凭近乎通灵的听觉，他把握到香府外驰内张的形势。
香府附近的几座房舍，均布有暗哨，监视香府的动静，反是香府本身死气沉沉，像宅内的人早迁往他处，只馀几点灯火。
徐陵不禁大惑不解，因为眼前的布局分明是个陷阱，还似是针对他而设的。照道理香玉山和他的关系仍未恶劣至如此地步，就算收到云玉真的飞鸽传书，尚未须一副如临大敌的样。
蓦地连串剧烈的咳嗽声，从墙内传出。
徐陵虎躯剧颤，此时他已寻得如何避过暗哨耳目的路线，从小巷贴地窜出，到达香府后院墙脚处，贴壁翻入宅内。
果然素素虚弱的声音从一座小楼的二楼传来道：把陵仲抱出去！！
徐陵那还按捺得住，迅即扯下面具，腾身疾起，穿窗直入。
素素俯坐床上咳得昏天黑地，每咳一次，手上的巾便多上几点触目惊心的鲜血。
憔悴的病容没有半点血色，本是乌黑精亮的秀眸失去昔日的辉采。
徐陵扑往榻沿，手掌接到她背心上，真气源源输入，热泪盈眶，哽咽道：素姐！
素素娇躯一颤，奇迹地停止咳嗽，刹那间美眸回复神采，朝他瞧去，不能相信地叫道：
小陵！这不是真的吧？
徐陵强忍泪滴，摇头道：这一切应该都不是真的，我们实不该让素姐离开我们身边。
素素双目奇光迸射，探手爱怜地抚摸他英俊无匹的脸庞，像完全康复过来般平静温柔的道：终於盼到你们回来啦！小仲呢？不过即使他因事未及前来，有你在这里已令素姐心满意足。
徐陵的心直往绝望凄苦的无底深渊堕下去，一切都完了，从输进素素的真气，他探知素素生机尽绝，当他的手离开她背心的一刻，就是她玉殒香消之时。所有热切的渴望和期待，都被眼前这残酷和不可接受的命运彻底粉碎，尽成泡影。
素素别转娇躯，无限温柔地边为他拭泪，边道：好弟弟不要哭，姐姐一直在盼你们来，现在好啦！你知否那乖宝贝唤甚么名字？
徐陵瞧她嘴角飘出那丝充盈母性光辉的笑意，心头却似被尖锥一下一下无情地狂插，勉力收摄心神，轻轻道：是陵仲吗？
素素欢喜地道：这名字改得好吧？每次唤他，我都记起你们这对乖弟弟，将来他必定像你们那么乖的。
徐陵差点要仰天悲啸，热泪再控制不住从左右眼角泻下，凄然道：为甚么会这样的，香玉山到那里去了？
素素玉容沉下去，轻垂螓低声却肯定的道：姐姐本早捱不下去，但为了等待你们来，撑到这一刻，过去生的事，让它过去算了，姐姐走了后，小陵你给姐姐带走陵仲，把他养育成像你们般英雄了得。姐姐是姓方的，他便叫方陵仲吧！
徐陵双目闪过骇人至极的浓烈杀机，沉声道：香玉山究竟对你做过甚么？
素素凝望手上的血巾，淡淡道：不要怪他，要怪就怪姐姐不信你们对他的看法，不懂带眼识人。
徐陵深吸一口气，以所能做到冷静的神态语气道：他在那里？
素素朝他瞧去，摇头叹道：他要姐姐给你们写一封信，姐姐拒绝后，他对姐姐冷淡下来。唉！这些不提也罢。
素素伏入他怀里，柔声道：提来又有甚么意思呢？姐姐能遇到你们，已感没有白活。
人生难免一死，迟点早点并没有甚么分别，姐姐现在很开心，死亦无憾。小陵！给我敲响几上的铜钟好吗？
徐陵这注意到榻旁几土置有一座铜钟，钟旁放一根敲打的小铜棒。
徐陵出一记指风。
当！
钢钟的清音催命符的远传开去。
素素虚弱地道：扶我坐好！
徐陵知她到了油尽灯枯，回光返照的时刻。强忍心内无可抗御的悲痛，扶她坐好，手掌不敢有片刻离开她粉背。
足音拾级而上。
素素向入门处勉力道：小致不用惊惶，我的好弟弟来探我哩！
一声惊呼后，战战兢兢的小婢抱方陵仲出现在房门处，骇然瞧徐陵。
徐陵伸手道：把陵仲给我，然后回到楼下去，但不可以离开，明白吗？
小婢给他凌厉的眼神一瞥，立即浑身抖索，那敢不从，忙把婴孩交给徐陵，自己则脚步不稳的走了。
徐陵把熟睡中胖嘟嘟的小陵仲送入素素怀抱里，心中涌起莫以名之的深刻情绪，就像这不知亲娘要离他而去的婴孩和他的血肉已连接起来。
素素美目深注到怀内的孩去，俏脸泛起圣洁的光辉，爱怜无限的道：你有两个爹，一个叫寇仲，另一个叫徐陵，娘曾想过嫁给他们，天下间只有他们配作你的爹。
徐凌猛地省起刘黑闼请他转交素素的玉『贺礼』，连忙取出，为她戴在腕上，心中又酸又痛的低声道：这是刘大哥托我送给姊姊的：：唉！
素素的美目亮起，搂小陵仲欢喜的道：呵！是李大哥送的吗？
徐凌知她误『刘』为『李』，欲言无语。
素素呼吸转，喘道：告诉李大哥，素素从没怪过他。
说罢娇躯一软，含笑而逝。
徐陵出奇地没有表现出任何激动，轻柔地把素素的身平放榻上，抱起好梦正酣，茫不知生了骨肉分离的人间惨剧的小陵仲，撕下布条，把他扎在怀里。
他把注意力全集中在每一个动作上。竭尽全力不去想素素的死亡。
楼外静寂无声，素素的消逝是那么宁谧和令人难以觉察。
窗外广袤深邃的天空嵌满星星，似乎这人世间除去黑丝缎般的夜空，他受到打击重创的破碎心，素素的遗孤和她的死亡外，再无他物。
接他以棉被卷起素素的遗体，本要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悲啸，以把所有绝望痛苦的悲怆情绪，尽渲於远近的夜空去，可是为怕惊扰怀内小陵仲的美梦，他只能轻轻悲叹一声，穿窗疾走。
当他把素素和小陵仲交给卜天志安置时，就是他回来的一刻。
香玉山必须以死来偿还他欠的价。
惊告的烟花讯号箭在后方高空爆出朵朵光花，不过已错失良机，本是天衣无缝的陷阱，因不能识破徐陵的真面目，又因徐陵的聪明机智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宅内，使香玉山的卑鄙诡计终落得棋差一。
否则若徐陵因素素母的负累，在众多高手的围攻下，定难侥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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