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色的佛光,如一縷長夜後的太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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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自東營殘城中沖起,灑落陽剛的力道無數,一眾和尚,于尸山血海的修羅地獄中,齊聲誦念,金色的佛文卷動,破碎中化入那金光之中。
  一輪恍若明王降世的佛陀虛影,在莊嚴肅穆中,驅散陰霾,將佛掌下壓。
  作為鬼道御守的緋紅結界,四方星咒之下,還在苦苦堅持的陰陽師們,面露絕望,眼見佛光與緋紅星海踫撞。
  就像是冰塊接觸火焰。
  嘶嘶作響中,有靈氣逸散的白煙升騰,足以抵御刀砍斧削,足以格擋千軍萬馬的鬼陣,就那麼被壓碎開來。
  起初只有一縷裂痕。
  但很快就化作蛛網般的黑線延伸,眾陰陽師抬頭看去,在那耀的人睜不開眼楮的金光之外,還有幽藍色的殘魂嘶嚎。
  它們一個個飛過陰沉的天域,將紅塵亂魂合身糾纏,硬頂著各種法咒的狂轟亂炸,也要將敵人拖回天際。
  拖入那個站在空中,駕馭千鬼的男人手中。
  還有劃過天際的煌煌紫光。
  紫薇道長背著飛鳥,在天際四處挪移,手中威道太阿,似化作連射雷槍,每一劍落下,都會有個亂魂被擊中當場。
  紅塵君在逃。
  他化作亂魂,往四面八方逃竄,在這靈氣所至之地,都是任他馳騁的疆場。
  就算有太阿劍和百鬼夜行的阻攔,也攔不住所有的亂魂,在仙法挪移之下,他依然能逃得生天,依然能卷土重來!
  只要逃得一個!
  只要一個!
  紅塵君心中盡是屈辱,如仙人被打落塵埃,落入爛泥,想來當初東靈被擊敗俘獲時,心中也是如此屈辱。
  但沒關系。
  他還有機會,他還有
  “嗚嗚嗚”
  悠長陰森的號角聲,在這一瞬打斷了仙君所有關于卷土重來的美好期待。
  在他眼前,一個身穿紅甲的年輕軍將,騎著戰馬飛奔而來,他手中長槍舉起,就像是一桿大旗升騰,便有青色陰兵,從他身後的大地天空上翻涌而出。
  青色的靈體如瀑布倒卷的滾滾濁流。
  不出十息,就將離去這方戰場的所有空間,盡數封死。
  紅塵君的憤怒,希望,厭惡,屈辱,所有的情緒,都在這一刻被徹底打滅,就好像是一盆冷水,從頭頂潑下。
  將所有火苗,統統打滅掉。
  陰兵的狂笑,響徹天地,紅塵亂魂回頭看去。
  于此地,已看不到沈秋的身影,但仙君似乎依然能看到,那忤逆凡人臉上的笑容。
  那該死的,譏諷的,勝券在握的笑容。
  仙君眼里,似也多了一絲茫然。
  明明一切都安排的滴水不漏,明明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,為何,這事情,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?
  他看向那些朝他嚎叫著用來的是非寨陰兵,看著那些在陣陣陰風中,幻化出軀體的鬼物們,他好像,找到了問題的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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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時代。
  是真的變了。
  千年之後,這片天地,是真的如此陌生。
  屬于他們的時代。
  或許,真的已經落幕了。
  “但還沒完呢。”
  在被陰兵如潮水般淹沒的那一瞬,紅塵亂魂輕聲說︰
  “不會讓你們,就這麼輕松結束的。”
  “爾等凡人!別小看本君啊!”
  “砰”
  在這亂魂消亡的同時,殘城之內,有滾滾爆鳴,已再無防護的萬靈陣旁,張嵐的妖貓發出尖銳嘶鳴,連連後退。
  砍死了最後一個逃跑的陰陽師的花青,回頭看去。
  一股靈氣風暴,已從萬靈陣中升騰,只是一瞬,就化作接通天地的怒流龍卷,將殘城布滿尸山血海的大地撕裂開來。
  那用作承載陣體的靈紋石塊,也在風中被消弭切割,從地面之下被卷起,于騰起煙塵中被拋飛出去。
  “他主動亂了靈陣!”
  花青的臉色,在風起雲涌中,變得煞白。
  其實不必他多說,在場所有人都感覺的到,原本以靈陣為圓心,拓散出去五百余里的靈氣潮水,正在被飛快的收回。
  就像是無形巨獸于此處大口吞水。
  隨著那股震懾人心的回蕩,從四面八方用來的靈氣,已化作實質性的海***在這這方天地的每一處,天空之上,曼延百里的黑雲也在飛快消去。
  陽光又重回大地。
  但這不是什麼好事。
  “怎麼了?怎麼了?”
  張嵐硬頂著那股混亂的風,風中靈氣濃郁到讓他每一口呼吸,都能吸入純粹的靈力,甚至有種容納不下,要爆體的感覺。
  他艱難走到花青身邊,白靈兒張開大嘴,瘋狂吞入靈氣,本就龐大的體型飛快的膨脹,但也是杯水車薪。
  “這是怎麼回事?”
  張嵐在風中大喊到︰
  “之前可沒說有這麼一樣!”
  “確實沒說,因為它是不該出現的。”
  花青扶著劍匣,後退了一步,看著背後越來越龐大洶涌的靈氣龍卷,他語氣低沉的說︰
  “紅塵老鬼眼見敗局已定,便主動亂了萬靈陣運轉,他寧願毀了此陣,也不想讓我等如願散去靈氣。
  此時靈氣已經失控,正在吞回本陣之中。
  但就靠這個陣法本身,是承受不了這麼多短時間內,被快速抽回的靈氣的。
  它會快速膨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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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因為萬靈陣的束縛,靈氣也不得消散,但它有容納的極限,就像是一桶水,在裝滿之後,再要強行裝入,就只剩下一個下場。”
  “砰”
  花青做了個爆破的口音。
  他低下頭,說︰
  “以如此靈氣的濃度,一旦越過極限,在它進入混沌之態,爆裂開時,我等絕對是尸骨無存的下場。
  不但是我們,就連紫薇道長那等天榜高手,也承受不住。”
  “那還有什麼辦法?”
  張嵐急得張耳撓腮,焦聲問道︰
  “肯定有辦法,對吧?”
  “辦法,當然有。”
  花青這會,反而冷靜下來,他解下劍匣,坐在上面,從袖子里抽出阿青姑娘的畫卷,放在眼前,一邊細細查看,一邊說︰
  “你能一瞬間帶著大伙,挪移出百里之外嗎?”
  “你在說什麼瘋話。”
  張嵐瞪大眼楮,抱著腦袋說︰
  “本少爺又不是神仙,肯定做不到啊!”
  “呵呵”
  花青瞥了他一眼,語氣幽幽的說︰
  “那我等死定了。與其朝我喊,不如用最後一點時間,懷念一下人生吧。”
  “去!”
  就在張嵐氣得跳腳,要痛打花青一頓時,天翻地覆,風雲卷動的天際之上,傳來一聲爆吼,若悶雷一聲,接近著,便有一物自高空劃下。
  就像是飛星一點,絞入被風雷匯聚的靈氣龍卷之中。
  “轟”
  又是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,震得本就孤立于周圍數丈溝壑之中的東營殘城,震動幾分。
  張嵐以為末日要來,便如花青一般,閉目等死,他哀嘆一聲,心中閃過玄魚的身影,早知道這一趟回不去,那一日在甦州城,就該
  他的幻象還沒結束呢,就感覺到周身瘋狂吹打的靈氣潮水,似乎變弱了一些。
  身邊花青也發出一聲驚呼。
  引得眾人回頭看去。
  怒雷真真,電弧涌動,連接天地的靈氣龍卷,正在飛快的縮小,一圈一圈的纏繞也變得松散,那些被卷入高空的石塊尸骸,從天空洋洋灑灑的砸下。
  本已失控的萬靈陣,竟一點一點的,被重新平息。
  “嘩”
  沈秋在狂風中,自天際落下,正落在花青和張嵐身邊,他的衣袍被吹動幾分,身後還有不要命的殘魂一個個涌回來,帶回被捕捉到的紅塵亂魂。
  幽藍色的鬼火在風中呼嘯,一個接一個的撞回沈秋體內,引得他身上幽冷異常。
  眼尖的張嵐,一眼就看到,沈秋掛在手腕上的劍玉,已不見了蹤影。
  他回頭看去。
  在快速消散的靈氣龍卷中心,那劍型玉石,正神奇的懸浮在地面十尺的空中,一抹抹黑沙般的流光,在那劍玉表面浮現升騰。
  一閃一閃的。
  就像是陰沉風沙中的一盞燈一樣。
  “它在抽取靈氣?”
  張嵐見危險已過,便放下心來,在越發羸弱的風聲中,他搖擺著扇子,看著沈秋,說︰
  “你那玉既能抽靈氣,為何不早點用?非要坐這壓軸登場,給本少爺和大伙一個驚喜嗎?”
  “你是不是傻?”
  沈秋瞥了惜花公子一眼,他說︰
  “我也想早點用,若是一開始就能抽掉靈氣,我也不用布置這麼做,再去和那老鬼做過一場,這萬靈陣中,本來是有陣眼的。
  但現在沒了。
  所以它才會失控,空缺出位置,劍玉才能取而代之,穩住陣法,收納靈氣。”
  張嵐撇了撇嘴,他不是很懂這些,被沈秋說的啞口無言,但花青很懂,昆侖弟子收起阿青姑娘的畫卷,他語氣嚴肅的說︰
  “你是說,我們被騙了?”
  “對。”
  沈秋活動了一下手指,看了一眼懸浮于地面上,收納狂躁靈氣的劍玉,他說︰
  “邪陣失控抽回來的靈氣數量不對,已少了一大半,方才那靈氣混亂的風暴,只是看上去危險,實則並沒有我們看到的那麼多。
  這是個障眼法。
  蓄滿了靈氣的陣眼,已在剛才的混亂中,被紅塵老鬼的分身,帶著逃離此處了。”
  話音剛落,就有飛鳥沙啞的喊聲,隨著紫薇道長從天空落下,在此處響起︰
  “師父,那老鬼,跑去海岸那里了!帶鬼面的黑衣劍士追過去了,你快去幫他!我看到了,海里有危險的東西!”
  “義堅,刀給我!”
  沈秋聞言,回頭對身側趕來的,灰頭土臉的李義堅喊了句,後者毫無猶豫,手腕一甩,貪狼刀便落入沈秋手中。
  “靈氣回收,靈域已破,是非寨陰兵只能留在此處,才不會魂飛魄散。”
  沈秋反持著貪狼,仰頭打了個呼哨,鳳頭鷹飛掠而來,從拔地而起,輕飄飄的落在鳳頭鷹身上。
  他對下方眾人喊到︰
  “劍玉于此吸納靈氣,維持的平衡異常脆弱,你等護在這里,阻止旁人,千萬不要隨意去踫觸。”
  “嗷”
  鷹唳聲中,青鸞努力的拍打翅膀,載著沈秋,往山鬼追去的方向急掠。
  東營口距離黃河入海口,只有十里不到的距離,對善于提縱的高手而言,算不得漫長,而趁亂帶著陣眼沖出去的紅塵分身,還能御使挪移之術。
  這點距離,自然是轉瞬即逝。
  這個苟到戰局最後的分身,是一個女性陰陽師,在黃河入海口的灘涂上,隨著一處光線扭曲,她整個人狼狽的從其中摔了出來。
  懷中抱著一塊雕琢精巧,如多面玉石一般的陣眼石塊。
  這玩意是充作萬靈陣眼,專用于吸納靈氣的寶材,此時已蓄滿了靈氣,在陽光照耀下,散發著晶瑩溫潤的光。
  “來!”
  她抱著石塊,沖入海水之中,對波瀾不休的海面喊了一句。
  下一瞬,海面潮水飛快的流轉,一個十多丈寬的漩渦,隨著激流涌動,浮現于海面之上,一道龐大的黑影,也在那漩渦中快速上浮。
  “嘩啦”
  數萬噸的海水被這怪物推了出去,洋洋灑灑的潮水,擊打在海灘上,如蛇一般布滿鱗片的細長軀體,一點一點的從水中升起。
  覆蓋著薄膜的銅鈴大眼,有銳利陰冷的光。
  倒三角的腦袋上,盡是盾型鱗片,在眼光下涂滿了青色的流光,還有不斷吞吐的猩紅蛇信,就如丈八蛇矛一樣寬大。
  僅僅是露出水面的部分,就有十幾丈高。
  在它脊背後,還有如魚鰭一樣的角質骨刺,色彩斑斕,讓它看上去已不在像是純粹的蛇,倒更像是某種靈物一樣。
  東靈君曾說,自己千年前,在蓬萊蓄養龍種。
  而眼前這條如蛟龍一樣的怪蛇,便是如今藏于深海下的蓬萊仙山,用于護山的靈獸之一。
  那地方千百年里,都有淡薄靈氣在維持護山法陣的運轉,這蛇,自然也是常年被靈氣浸潤,已不似凡間野獸,更要比太行山中那些怪蛇,更厲害數分。
  它有馭水之能。
  東瀛艦隊能穿過海上風暴,也是有它護持。
  這怪蛇浮起,低垂下腦袋,以那雙陰冷雙目,瞪著下方的紅塵分身。
  “帶它回去!”
  這女子將懷中玉石向前拋出,被那怪蛇一口咬中,吞入腹部。
  與此同時,漆黑的劍光涌起,那紅塵分身在劍影密布一瞬,便被斬的七零八落,血肉暴起,散碎一地,將周遭海面都染得血紅。
  怪蛇欲攻擊眼前那浮于海面的黑衣劍士,但它有神智,知道眼前這人不好惹,還有任務在身,要將諸多靈氣,帶回蓬萊仙山。
  那陰冷的雙眼打量了山鬼幾息,如蛟龍般龐大的軀體,便一點一點的沉入海下。
  書友們之前用的小書亭 。
  它要走了。
  這凡人,可攔不住它。
  “龍啊。”
  山鬼的五指,握緊了劍柄,被眼前怪蛇注視,讓他感覺似是回到了少年時,第一次在太行捕獵,被孤狼盯住的時刻。
  “真像一條龍,但也只是區區野獸罷了。”
  眼前海潮翻滾,有腥氣的海風,吹動耶律婉親手縫的黑袍衣角,在那鬼面之下,他輕聲說︰
  “小蛇兒,你要去哪?”
  下一瞬。
  承影,出鞘。